有人問起我在澳洲的生活是不是很苦,因為常聽到有人說他去當屠夫啊,去農場啊,做一些不可能會在台灣做的苦工。
「本來在台灣的自己什麼都不會做,到了國外卻樣樣都要自己來。」
「離開舒適圈,你就會有所成長。」
這好像是許多人出國以後,覺得自己會有的改變。
好像待過農場下過田、看過剖半的牛,就是受盡風霜,吃過苦楚的人。
但是,今天如果是我的爸媽有機會去澳洲,到當地宰豬宰牛、不畏風吹日曬挖土摘果、一天工作16個小時、天亮前摸黑起床出門、工作完回家還要料理三餐、搬重物搬到身體受傷、做清潔工作做到手全爛…
這些事情,他們早在幾十年前就經歷過了,不是嗎?
但他們絕不會覺得這是苦日子,只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努力,為了生活。
而我自己,只是為了人生有點不一樣,只是不想當千金小姐所以去做點改變,然後回到台灣就拿這件事跟人說嘴,「我可不是嬌嬌女,我也可以做苦工喔!」
但事實上,能夠出來經歷這一切,本身就不是一件苦的事情。
但事實上,說要逃離舒適圈,我最後還是回到了舒適圈。
對我來說,暫時把自己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,不是為了要吃苦,而是一個自我調整的過程。就像電腦用久了要用防毒軟體清理一下,因為裡面有太多惡意程式和不明軟體,放著不管,電腦就會愈來愈慢。
在固定的位置上太久,我的腦子也變得愈來愈慢。
而且,我開始對自己的麻木感到生氣。
每個人都有一些大家都知道的身分,例如我是某個人的小孩,某家公司的員工,我在班上屬於某個小團體,我是某個人的好朋友,我是某家餐廳的老顧客。
我有些生活與工作上的固定習慣,我有些地雷你絕對不可以踩。
例如,同事知道我早上的心情不好,不必跟我說早安,最好10點以前都不要跟我說話。
例如,我知道文案要怎麼寫老闆看了才會一次OK,所以習慣「用老闆的角度」想事情,而不是「用自己滿意的角度」想事情。
例如,我知道幾點幾分要去茶水間倒水才不會遇到討厭的某某人,因為他老是在那個時間點出現在那裡。
例如,我知道要禮拜幾去家裡附近的超市才能買到最新鮮的牛奶,要不然就會買到快過期的庫存品。
例如,我知道什麼時候去上廁所才不會遇到打掃阿姨,因為她會剛好在拖地。
例如,我知道部落格要怎麼下標題才會有人看,自拍角度要怎麼拍臉才會夠小,跟別人拍照時最好要往後退幾公分,才不會看起來像個孕婦。
我與許多人事物之間形成了默契。
但這是一個很爛的默契,會導向滅亡的默契。
像是有太多惡意程式堆在我的身體裡,本來有200G的記憶體卻呈現爆滿,雖然裡面也沒有什麼非要不可的檔案,卻永遠都是個「待整理」的狀態。
而我也不知該從何清理起。
所以,我需要的,就是一個自我調整的過程。當時我的腦容量剩餘的空間只剩20KB,我就用那20KB的腦容量促使我自己趕快逃。
前幾天,聽到mp3裡播放起我以前不太注意的Tizzy
Bac舊歌"I don’t wanna feel"。
一首歌,5分58秒,卻好像道盡了所有我遠行前的心事。
一首歌,5分58秒,卻好像道盡了所有我遠行前的心事。
去年的今天,我每天早上八點十分起床,刷牙洗臉吃早餐,走路到路程只要5分鐘的日本餐廳,穿起圍裙開始打掃,拉著菜籃去買菜,回來後開始洗菜切菜備料,開店接客送餐洗碗,一路忙到晚上11點。
早上看著墨爾本的藍天上班,晚上看著墨爾本的星空下班。
天氣好的時候,墨爾本的天空會藍到不可思議;晚上的月光甚至可以照亮我回家的路。
那幾個月,我幾乎想不起我30年來的台北生活是什麼樣子。
我遠離了家人,遠離了朋友,遠離了肉鬆蛋餅和大腸包小腸,遠離了我所有熟悉的建築物和街道。
我遠離了家人,遠離了朋友,遠離了肉鬆蛋餅和大腸包小腸,遠離了我所有熟悉的建築物和街道。
每天一推開餐廳大門,我就要大聲跟主廚問好,誰管你早上剛起床的心情夠不夠美麗。
當我漸漸開始忘記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,我就知道,我已經慢慢回到了我自己。
慢慢回到你自己,那顆溫柔的心沒有得代替。
好喜歡你的文章,
回覆刪除慢慢地好像有點理解那樣找到自己的心情。